立春那天，谌容辞别了人间。谌容的小说属于上世纪80年代的阅读，那时她的小说，尤其是中篇《人到中年》，影响了我们这些还在中学校园里读书的文学爱好者。上世纪80年代已经渐渐远去，属于那个年代的作家和作品也渐渐告别当下的阅读。这几年虽然我已经很少再阅读小说，但对于谌容的小说，尤其是《人到中年》却一直没有放下——确切地说一直还在阅读她，不过却也只是与她的作品相关而已——这就是根据她的小说《人到中年》改编绘制的新版连环画。

与当年的连环画《人到中年》不同，现在的新版连环画，无论在开本、纸张和印制上都有了明显的改观，即便都是精装本，也有大小不同的开本。这也反映了四十多年来图书材料印制上的明显变化。提到谌容，自然就想到《人到中年》这部中篇小说，而小说女主人公陆文婷医生的相貌形象，更因为电影银幕上陆文婷的扮演者潘虹而令人难以忘怀。从小说、连环画，再到电影，《人到中年》就这样成为我20世纪80年代阅读记忆的一部分。

谌容的中篇小说选集《谌容集》是我在1987年的夏天，于北京三里河路边书摊上遇到的。此书由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年10月第一版第一印，印数25，000册，定价3.6元。这个价格是平装本的。从版权页上可以看出，此书还印了3000册精装本，定价5.8元。因为在此书扉页上清楚标志了买书的时间和地点，现在回想起来也就有了时间上的依靠和提醒。也是在那些年里，我逐渐养成了在扉页上记录买书信息的习惯，例如时间、地点等。

《谌容集》收入五个中篇小说:《永远是春天》《人到中年》《太子村的秘密》《真真假假》《散淡的人》。这五个中篇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《人到中年》和《散淡的人》，而后来又让我多次阅读的，就是这个《散淡的人》。尤其是当时似乎还从什么杂志上看到说，谌容小说《散淡的人》里的人物原型，就是杨宪益先生。杨宪益和戴乃迭，当时也正是话题人物，这更激发了我的阅读兴趣。

现在再翻阅这本《谌容集》，发现我当时阅读《散淡的人》时居然还做了“批注”。例如小说结尾，描写主人公杨子丰慢慢地站了起来，看了看杯中的酒，高声说道:“我不要童年，不要青春，我愿意一生下来就是老年……”在这句话下边，我画了一道线，“批注”说:“结尾真真费劲苦心!”还标志了时间:“87.8.25兴奋读毕。8.26，1时12分。”也就是说这本书是我带回青岛后开始阅读的，而这个阅读完成的时间是在中午。当时在南海路7号海洋研究所生物楼211房间里，我没有午睡的习惯。做完手头老师们安排的工作，我的大把时间就是读书，应该说是读闲书。在我桌子上显微镜边上，堆着与我的工作无关的闲书，且大多数都是文学书。

从当时的“批注”上可以看出我阅读的认真和我当时“自以为成熟”的幼稚。例如小说描写杨子丰对大家把他誉为“莎翁”专家以及对“莎学”的不以为然:“莎士比亚可研究可不研究。你研究他干什么?俄国人喜欢从社会学的角度去研究他，说来说去无非想说明莎士比亚是伊丽莎白王朝危机的产物。这当然正确。因为正确，就没有必要再死乞白赖地研究了。英国人研究莎士比亚，最热门的题目，是否认莎士比亚的戏剧出自莎士比亚之手。这未免荒唐。因为荒唐，又何必没完没了地去研究……”在这段文字边上，我“批注”:“这对今日研究《红楼梦》不是最好的评论吗?已知其果，又何必劳神再寻其因。”

再如杨子丰谈他何以戴上了诗人的桂冠:“我写过一些破诗，出过一本诗集，卖了一千本。当然，这个发行量在四十年代也不算很少。不过，其中至少有四百本是我自己掏腰包买下的，那时候我有两个钱。于是我又被戴上诗人的桂冠。其实，从那以后，我一首诗也没写过。我是个四十年没写诗的诗人。”在这段文字边上我的“批注”既幼稚又矫情，今天再看，忍不住笑了，但也没有了呈现出来的勇气。年轻时的无知无畏啊!

而小说里杨子丰关于喝酒的一段话，也成了不喝酒的我当时和至今一直拿来品评周边酒徒的标准了。杨子丰说:“爱喝酒的人，通称酒徒。喝多了，发酒疯的，俗称酒鬼。像我这样，不管喝多少，从来不醉的，可称酒仙。这是酒徒中最高的称号。”

在这篇小说的题目上方空白处，我“题跋”道:“1985年秋在厦门曾读此篇小说，留下深刻印象。也许置身高级知识分子群中，目看耳闻，对此类小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。在当下描写高知的小说作品里，我最喜欢的当推《散淡的人》，尤其是小说语言非常贴近人物，为整篇锦上添花。格调也幽默，看似漫不经心，却如茶后神聊，其实蕴含耐人咀嚼的内容。87.8.25晚读。”边上又用不同颜色的墨水笔另写一行:“93.8.19重读。”即便是1993年8月的重读，距今也过去三十多年了。（来源：齐鲁晚报）